本文转自:山东工人报 □老土 这鱼山就是一只醉后无意放倒的高脚杯,杯口顺着黄河的流向,流出的是一股阿茅的酱香,在暮春的阳光下,泛着五谷陈年的微光。 借着酒兴,诗友们吟诵出一首首豪迈的诗来。几杯酒下肚,酒杯往餐桌上一撂,起身就和朋友们去了鱼山。深居东阿几十年,酒后登鱼山还是第一次。 遥想当年的曹植在东阿,必是一手执杯,一手执笔,诗赋借着酒力一挥而就,而这倾倒的鱼山,就是他当年醉酒后推倒的酒盏吧。曹植是爱酒的,《仙人篇》中有: “玉樽盈桂酒,河伯献神鱼”。而《与吴质书》中: “愿举泰山以为肉,倾东海以为酒”,则更显其豪迈的文人性格。 当然,天下文人有几人不爱酒呢,李白不爱酒,就写不出《将进酒》的名篇,陶渊明不爱酒,怎会有“一觞虽独进,杯尽壶自倾”的佳句? 鱼山是泰山的余脉,登鱼山,也算是登上了泰山吧。虽不及泰山巍峨,却也承续着泰山的文脉。古代帝王们在泰山封禅以祭天,为天下祈福。大概也因此,泰山成为五岳之首,也成为天下百姓的景仰之地。而曹植将鱼山作为自己灵魂栖息地,他是否会想到千百年后,人们会把鱼山视作诗歌的圣坛?鱼山,是诗的泰山。 只有在空闲之余,人们才会读一些优美的文字,以慰藉灵魂。而真正能拿起笔来写点文字的人,大概就少了。毕竟完全依靠写作,是填不饱肚子的。曹植若不是生在帝王之家,仅凭他的诗赋,能不能吃饱饭也未可知。 记起一位朋友写曹植的诗:“他不止醉倒在杯觞中/也醉倒在悠扬梵音里/丢掉手中的宝剑,放走跨下的白马/捡拾几片残留的瓦当,架一口锅/拆下身上的骨头当劈柴/不为自己,而天下苍生/酿一壶玉液琼浆”。曹植或许能凭借自己的身份,为身后的自己谋得一座小山,作为灵魂的归宿。而他的诗人风骨,和心怀天下的情怀未变。 相对于泰山,鱼山还是清冷许多。而这是不是曹植早就预想到的呢?灵魂,终是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。 曹植是孤独的,鱼山也必然应该是静谧的,它并不需要过多的人来打扰。有黄河的涛声,有来自1800年前的梵呗萦绕着,就够了。偶尔有几位诗友,特别是酒后的诗友,在鱼山顶临风观河,再吟诵几句醉后的诗文,诗文里蕴含着东阿王的酒香,就很好了。 曹植终是属于文学的,毕竟他没能实现自己的全部抱负与理想。世间没有谁愿意依附于一个已然失势的权贵。当然,他在建安文学的地位不可撼动,也因此,引我等文人骚客,拜倒在他笔下。 鱼山东侧,是几十年前鱼山村民凿山卖石留下来的断崖,裸露出斑驳的岩石,也因此,鱼山就不再完整。这大概是人们对“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”的另外一种理解吧。没有办法,人们只是为了活下去,为了吃得好点,穿得暖点,或者可以喝上一壶散装的地瓜干儿。 所有的结果,都是我们必须承受的。包括眼前这个残缺的鱼山。此时站在山顶向下俯视,是陡然失去的半个山体。恍惚间,鱼山真的就是一只倾倒的高脚杯,而杯身已然碎裂。 曹植醒来,大概也不会怪罪的,包括这残缺的鱼山。真正的艺术之美,大都是残缺的。为了这种美,我们可以再次将酒杯斟满,邀不来沉醉的曹植,就邀黄河与对河对岸的大山一起,狂饮三大杯,醉倒在这醉倒的鱼山之上。 当年的曹植醉倒了,是什么样子,会不会与此时的我们一样。不仅仅诗人与作家,世间无数的人,都或多或少地把自己的生命与灵魂,一次次临时安放在一杯杯酒里,平躺在一场场醉后的梦里。没有醉倒的曹植,就没有他屹立不倒的诗篇。 一条生命无论走多远,无论站得多直,也无论醉与不醉,他终还是要倒下去的,倒在泥土里。而不倒的只有他的灵魂,就像曹植不朽的诗文。而无论曹植的文学地位如何之高,他大概也是没有权力,为自己选择一座山的。选择鱼山,是他身处皇权的特殊身份决定的。 陶渊明有诗:“虽留身后名,一生亦枯槁”。名家大家尚且如此,何况我们普通人呢?我们有时可以将自己喝得大醉,也可以偶尔打些诳语,但更应清醒地认识到,我们只是这世间一粒卑微的尘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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